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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合传播视域下主持人节目的语境打造与语体融合
近年来随着媒体深度融合发展战略的纵深推进,传统广电媒体纷纷布局新媒体端口,打造融媒体节目,以期实现传播资源的高度整合与传播优势的高效聚合。主持人节目作为融合传播重要的“实践田野”,既为符号学研究提供了丰富多彩的媒介符号文本,也为语言学研究提供了大量可供参考借鉴的语义建构范本。本研究采用语言符号学的视角,对当下媒体融合进程中的主持人节目进行考察,发现主持人节目的语境打造上呈现出了不断丰富“认知语境”、转化“动态语境”与夯固“题旨语境”的创作特点,主持人则根据语境的切换调整既有的语体范式,并最终在话语指涉层面呈现出了“语体融合”的实践倾向。
一、多维度的语境层次:主持人节目的语境打造
主持人节目中语境意义的构筑,指的是在特定的节目情景与传播场景的影响下,主持人为实现某一话语效果而采取的一种心理模式的主观建构,并且受到特定传播场景与特定话语对象的双重制约。其中,“认知语境”拟设了主持人与话语对象之间“准社会交往”的方式,“动态语境”指明了主持实践当中存在着的诸多“变量”因素,而“题旨语境”则规约了主持人节目的核心内容和话语走向。
(一)“认知语境”:从讲故事的人到听故事的人
“认知语境”是融合传播视域下主持人节目语境打造的最初一环。主持人在实践中被认为是负载了丰富语言资本的传播主体,在节目中通过打造“共同的意义空间”连接起了主持文本与社会公众。Sperber和Wilson曾从认知的角度重新定义语境,认为“语境”是一个心理建构体( psychological construct) ,是听者关于世界的假设集。Van Dijk则认为语境是心智模式的建构过程,交际双方所共同感知的部分,才能称其为语境的相关成分。主持人作为视听节目进行传播的“中介程序”和阐释主持文本的关键主体,其传播落点指向了社会公众。无论是以广播电视为代表的传统媒介还是以“三微一端”为代表的融媒体矩阵,都是以视听语言为主要传播符号的演示类媒介,因此都需要主持人将分散的有声语言符号先转化成为有故事性的节目文本,以文本创作者与文本传输者“人格合一”的形式创设主持人节目的认知语境。
主持人通常依据其主观认知图景设计大众媒介的人际传播情景,这种“准社会交往”准则之下的媒介预演源自其在既往主持实践中的心理认知。这一心理过程对于主持人言语通道的建立、完善与调适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如央视新闻推出的“大国外交最前线”系列时政短视频率先预设了主持人节目中的认知语境,通过让《新闻联播》主播从演播室走进新闻现场的方式,借助新媒体端口向社会公众讲述了德国总理访华、中美元首会晤、G20峰会开幕等大国外交的前沿故事。康辉、刚强等主持人作为故事的探访人与讲述者,需要精确辨别语言活动情景的正式程度,进而根据认知语境采取一种半结构式的讲述方式。即主持文本的半结构性决定其有一定的话语自由度,因而不必拘泥于演播室播报的正襟危坐,但这种半结构性也规定了其在相对短小的文本容量中完成特定故事要素的讲述,因而也不能与往常外景记者一样进行更加深入畅快的内容表达。
此外,认知语境的闭环打造需要主持人节目从重视讲故事的人到关切听故事的人。主持人群体视域中的媒介文本不仅包括创作进程的准备和表达,还应包括传播环节与信息接受者互动所产生的一系列“伴随性文本”。在语境意义构筑中主持文本与伴随性文本是不可分割、无缝融合的整体性存在。如央视频推出的直播微综艺《央young球迷之夜》中,不仅有主持人尼格买提、马凡舒分头带队进行卡塔尔世界杯的知识讲解和游戏互动,还通过杨帆等总台主持人的“世界杯小剧场”、朱一侃等总台出镜记者在卡塔尔的现场报道片段的穿插、徐梦桃等体育明星的文艺表演来提升与世界杯球迷的互动效果,并将用户对世界杯的多样化需求与电商直播带货相结合,通过专业解说、趣味问答、现场报道、文艺表演、直播带货五种场景的有序转切,以更加多元的主持人节目形态形成了世界杯球迷更加丰富的认知语境。
(二)“动态语境”:从固定化的视角到多层次的表意
融合传播视域下主持人节目的语境打造是双向变化的,也是动态发展的。传统语言学理论认为语境先于交流而存在,交流的双方根据既定的语境来进行符号互动和话语传输。这种静态化的语境通常指的是物理环境、社会文化环境或者交际双方共有的知识背景等。而主持人节目作为一种人际化的大众传播方式,其交际语境呈现出明显的动态特征。一方面,从主持人作为“讲故事的人”到观众用户作为“听故事的人”之间,除却依托既定的背景语境和文化语境等进行交流,还会在节目的创作实践中通过互动引导、控制节奏、选择加工等方式改变双向交流中相对稳定的语境成分,共同创设新的交际语境。如在冬奥会开幕式与闭幕式中,播报员通过法语、英语和汉语普通话共同向世界讲述“中国冰雪故事”,其中CGTN的法语播音员张善辉在采访中透露,“每一个细节都需要考虑在内,说话的语音、语调,和英语、中文播报员之间的衔接的节奏,甚至是话筒距离都经过了反复的准备和讨论”。
另一方面,主持人根据交际话语的发展采取不同视角生成主持文本的过程,本身也在诠释着主持传播的话语实践是根据交流语境进行动态调适的过程。但主持人在不同媒介的传播语境当中把控“动态性”的自由度却大不相同。主持人自身的表情、副语言、妆容、动作、服饰以及演播场景中的道具、灯光、布景以及最终在节目画面中呈现的字幕、片头、音响等共同构成了主持传播的符号文本,相较于电视语境下《新闻联播》等播报风格相对固定的节目类型,融媒体端口下有评有议的《主播说联播》、全视角展开的《央视新闻》Vlog、联动多方平台优势的央视频直播等节目有着更多的动态调适空间。电视媒介曾为新闻主持人塑造了较为严肃的传播语境,主持文本的弱开放性决定了其与用户交流时用户的低参与性。电视画面中主持人的播报位置、动作神情、播音语态、演播室环境、字幕台标等伴随文本形成的结构要素所表达的意义相对单一和固定,主持人和观众用户在此类节目当中的传输视角和接收视角都呈现固定化的特征,“动态语境”的打造和传受双方主体“动态性”的发挥较为受限。
媒介深度融合的视听传播背景下,主持人节目中“动态语境”的生成有了更多的技术保障,主持人在更为自由灵活的语境中增加或者删减语境的构成要素,进而拓展了特定交际语句的相对意义。即主持人在节目中不仅驾驭和操控文本的自由度得以提升,还打破了相对固定化和单向性的传播视角,可以综合运用不同的符号组织方式提升与用户的交互程度,进而打造更加开放的动态语境。在“大国外交”的时政vlog中,主持人刚强面对人民大会堂这一要素众多且不断变化的传播语境,通过配合机位的调整采取了自拍视角、特写描述、行进播报等叙事模式,灵活多变的视角使主持文本获得了以往任何一种媒介形态都无法抗衡的人格化、人际化传播优势,在语境的动态变化中主持人成为了多层次表意的大国外交“代言人”。
(三)“题旨语境”:从主体性的语义到延伸化的要素
从播音主持的实践活动来看,“题旨”作为其主持文本的深层内核,在一定程度上以“指挥棒”的角色规约了主持人节目的内容面向和话语走向。而播音主持作为一项系统性的传播活动,其涉及的“题旨语境”打造不仅要求主持传播的主体对文本语义有着全面的掌握,也需要对协同性、伴生性的语境要素实现更加充分的组织和驾驭。首先,在主持传播中主持人需要明确,其想要传递的话语含义和中心题旨远高于其所采取的话语形式。在题旨语境的统摄下,主持人通常通过消除歧义、减少语义模糊、确定代词所指等编码方式来明晰话语的确切含义,并减少信息传播中的“熵”值,进而实现观众用户对于其话语意义的精确解码。因此,主持人围绕“题旨”串联节目板块、驾驭节目进程的过程,从本质而言,是主持人运用言语符号填补认知差的一种主观能动。
其次,在节目“题旨语境”的打造中,不仅要对主持人作为传播主体的语义编码进行精细化设计,还需将节目中配合主持传播进行的语境要素进行兼顾,以期通过系统化的语境传达意义、延伸化的要素服务“题旨”,最终达到主持传播不离题、不偏题、不跑题的节目旨归。主持人节目的文本性由主持人文本的输出方式、主持空间的展开方式、节目后期的包装方式、观众用户对于节目的解读方式等共同决定。即主持人节目中的语境打造是系统性的工程,“题旨语境”的打造要求主持人从“题旨”出发设计话语,再从话语出发联动要素,并通过延伸化的语境要素更加明确“题旨”所向。
因此,“题旨”既是主持传播活动的起点所在,也是主持传播的落点归处。如在《中央广播电视总台主持人大赛》中就曾有不少选手借助语境要素来服务“题旨”的意义建构,选手主持人刘熙烨借助编钟这一古老的中国乐器,通过轻敲编钟等动作设计,并配合“披上千年文化彩衣,古老的响器也能焕发出年轻的中国声音”等主持话语使得传承中华文化这一题旨更加可感可知;选手主持人孔皓则借助一把姥姥的豫剧折扇讲起了中国戏曲走出国门的故事,在折扇的翻转开合之中深化着“从初心到匠心,从传承到传播”的核心题旨。
二、多元化的话语指涉:主持人节目的语体融合
融合传播的语境变迁促动了主持人节目中的语体调适,主持人的语言表达体式逐渐打破了单一的实践范式,出现了多种话语形态相互融合的语体特征——“语体融合”。作为在媒体融合的进阶过程中,经由多元化的主持传播主体、多样化的融合传播渠道、多维度的主持传播理念共同促成的语言现象,其融合的语体形态主要表现为主持人正在“传统媒体”与“新兴媒体”之间寻找相交点、在“个人风格”与“公共价值”之间探索切入点、在“新闻本位”与“娱乐倾向”之间把握平衡点。
(一)融媒型主持人:在“传统媒体”与“新兴媒体”之间寻找相交点
媒体的融合转型期也是“话筒”的调音对轨期。广播电视等传统媒体与社交媒体、直播平台等新兴媒体之间的竞争是两种媒介体系的竞争,但也存在互通有无、优势互补的可能性与操作性。随着传统媒体与新兴媒体之间的关系从“竞争”走向“竞合”,主持人在节目中的语体选择也逐渐打破了既定的风格形态和语义壁垒,从而以“融媒型主持人”的角色定位在业务实践中做出更加灵活化的适应性调整。语体融合则是在主持传播过程中主持人“为了某种特定的交集通过借用别一语体的原有语言体式或通过各自所属语言体式之间的相互结合而形成‘共组’的语言体式”。
融合传播视域下主持人的语体融合,一方面表现为广电媒体机构的主持人积极响应媒体深度融合的战略指引,主动下沉用户改变既往的语言体系,因而语体风格呈现出了明显的“网感化”探索。由央视频出品的“央young”系列作为总台新媒体节目的旗舰品牌在主持人的语体呈现上体现出了不同于传统媒体的风格选择。在《央young之夏》《冬日暖央young》《开工喜央young》等节目中,撒贝宁、朱广权、尼格买提等主持人的语体选择摒弃了国家级广电媒体程式化、严肃化与偏向精英化的语体特点,以更加适应新媒体的传播方式进行了一系列的语体调适。其中,在央视主持人“央视Boys”的直播带货中,其语体特点就充分运用谐音撰写、辞格使用等方式来融合传统媒体的广告语体与直播平台的谈话语体,最终通过广告语体实现了品牌的“宣传”功能、借由谈话语体实现了与用户的“交流”功能。但主持人也常常在进行融合化探索时,出现主持语体偏离传统媒体语用习惯但又不能和新兴媒体完美相融的情况,因此融媒体型主持人的语体呈现仍需要在“传统媒体”与“新兴媒体”之间寻找更大的公约数与相交点。
另一方面,广电机构的播音员、主持人正以“补救性媒介”的姿态改善既有的网络内容生态。随着阿里、百度、腾讯等互联网企业启用“倒融合”的思路为传统媒体在资金、用户、技术等方面提供一系列卓有成效的破题方法,媒体融合的战略布局中互联网平台的主动性与积极性已大幅提升。然而,互联网作为新兴媒体的代表,塑造的传播生态却常常因为内容“把关”的缺位和主持传播的主体泛化导致语用规范偏离轨道、跨界主持人专业资格亟待认证、网络主播直播内容频繁伦理失范等现象。因此,传统媒体对于新兴媒体的价值引领也需要更被重视。主持人作为传统媒体的“代言人”之一,是实现主流价值引领的重要主体和带领网络空间重返风清气正的重要力量。如何在新兴网络主播与广电媒体播音员、主持人之间形成良性的对轨转换,在推动主持人“新媒体化”的同时推促网络主播“去污名化”,也需要在“传统媒体”与“新兴媒体”之间的语体融合中寻找实践答案。
(二)IP化的主持人:在“个人风格”与“公共价值”之间探索切入点
主持人的语体选择常常与其所属媒介的价值定位相匹配,因而呈现出主持人的语言体系、主持风格与所属媒介的价值选择之间保持了高度的适配性,主持人即媒介机构传输公共价值的“代言人”。融合传播的语境下,主持人仍然在媒介品牌的影响下保持着语体选用的相对稳定性,但其语言体系在传输公共价值的同时却涌现出了更多风格迥异的个人化特色,甚至通过主持人在业务实践中的个人风格形成了特定的“IP”,从而以“个人风格”反哺着“公共价值”。
融合传播之“融”关键在于打造更加融通的传播机制,因而就需要在保持媒介品牌定位不偏移的情况下,最大限度地提升用户粘合力进而打造更加开放的内容生态。主持人的语体调整助力了这种内容生态的打造,尝试通过将“个人风格”与“公共价值”融为一体,最终通过主持人具有个人特色的语体风格传递公共价值、通过具有思想引领作用的语言体系打造主持人的个人“IP”。不仅中央广播电视总台目前已经有较为成熟的主持人“IP”,省级媒体的主持人“IP”也在有序的规划中逐渐实现孵化。如湖北广播电视台的主持人刘熙烨从主持人“IP化”的思路出发,通过具有个人语言特色的短视频账号深耕护肤美妆、服饰搭配等女性垂直内容领域,但在用户的粘合度和吸附力达到一定程度时便借助已经成熟的“IP”优势调整内容方向,通过主持人“IP化”的方式循序渐进地实现了融媒端口向传统广电的反向引流、个人风格对公共价值的正向引领。
(三)双赛道的主持人:在“新闻本位”与“娱乐倾向”之间把握平衡点
融合传播的节目创作导向下,主持人的语体选择在“新闻性”与“娱乐性”之间呈现出了明显的交融态势。新闻节目主持人的语言体系更具“烟火气”,文艺节目主持人的语用风格则更具“使命感”。自《中央广播电视总台2019主持人大赛》举办以来,从中央媒体单位到地方媒体单位纷纷通过“双赛道”的比赛机制挖掘潜在的新锐主持传播力量,而这种以个体竞技为主要模式的主持人节目在人才选拔的过程中,尽管主持人选手的赛道有着明确区分,但在进行自我叙事时却大多以融合化的语体形式呈现出了新闻故事之外的“人情味”、解读出了文艺语篇之中的“时代感”。而《央young之夏》等“团综化”的主持人节目则通过联动康辉、严於信等新闻主播与朱迅、尼格买提等文艺主持人的方式,借助对不同频道、不同赛道主持人资源的有效盘活,以一种反差性的节目叙事方式呈现了新闻主播驾驭文艺节目时的专业性、文艺主持人挖掘新闻价值时的可能性。
然而,融合传播视域下的主持人节目仍然在“新闻本位”与“娱乐倾向”之间存在模糊性地带。新闻主持人语体的娱乐化方向和娱乐化尺度便是其中的重要议题。首先,新闻主持人的语体调适在本质上仍然是借助“娱乐因子”服务新闻故事的方式,因此仍然需要在业务实践中坚持新闻语体为基点、文艺语体为辅助的传播定位。其次,不同的节目类型当中新闻主持人的语体调适的自由度不尽相同,因此娱乐化尺度也难以划定明确界限。如在新闻评论类节目当中,面对较为轻松的社会新闻时,主持人通过偏向娱乐化的新闻评论语体反而能够起到耐人寻味、发人深省的传播效果。因此,融合传播语境下的主持人在节目中的语体调适仍要在“新闻本位”与“娱乐倾向”之间把握平衡点,既需要在新兴的融合节目样态当中灵活调整自身语体的使用习惯以期取得特定的节目效果,也需要在节目定位中更加明确自身的角色定位并据此把握“新闻性”与“娱乐化”在语言体系当中的调适比例。
结语
媒体深度融合从战略设想走向蓬勃发展,传统广电媒体在节目形态与传播语态等方面进行了系列调整,融合传播已成为当前主持人节目创作的显在特征。本研究借助语言符号学的理论视角,以当下主持人节目当中主持人的话语实践为考察对象,研究发现:在融合传播的创作语境中主持人节目的语体选择与节目品牌的价值定位、节目既定的传播基调与主持文本对观众用户的开放程度息息相关。当主持人节目中的认知语境更加丰富、语境的动态要素更加充裕、题旨语境更加明朗时,主持人语体选用的自由度与融合度都更高,进而更利于主持人节目实现传播语境的多层次构筑、话语指涉的融合化表达。
(作者简介:张世轩,重庆广播电视集团主任播音员,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2021级博士研究生;
丁韬文,中国传媒大学国家重点实验室2023级博士研究生)
[本文系2022年度重庆市语言文字科研项目“移动互联时代广播电视语言传播变革与创新研究”(项目编号:yyk22225)阶段性研究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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