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科技类节目的演进与展望

引言

2025年年初，Deepseek AI横空出世，短时间内，Deepseek的AI助手在140个国家和地区的应用商店中攀升至排行榜第一，下载量几乎是Open AI发布Chatgpt时的两倍。但很快，用户发现Deepseek AI的对话框里频繁地出现“服务器繁忙”的字样，究其原因，很大部分是大规模的网络攻击在作祟。Deepseek AI的遭遇绝非孤例，也不会是最后一例。随着科技的飞速发展，企业与企业、国家与国家在科技领域的竞争会进一步加剧，甚至一个新科技产品颠覆一个时代的神话也成为可能。学习科学技术知识，提升科学技术素养，是当代公民不可忽视的课题。自1992年起，我国每隔两年开展一次全国范围的公民科学素质抽样调查，以持续跟踪和监测国人科学素质的发展变化情况。2024年4月公布的《第十三次中国公民科学素质抽样调查结果》显示：2023年我国公民具备科学素质的比例达到14.14%，而这个比例在2015年仅为6.2%[1]。数据的显著提升表明，通过加强科普资源供给、拓宽科普传播渠道、创新科普教育形式等一系列举措，科学知识与理念在全社会得到进一步传播，公民科学素质得以大比例提升。其中，科技类节目作为向民众传播科学技术知识、展现当下科技发展成果的文化载体之一，起到了积极、正向的推动作用。

本文将分四个阶段解读中国科技类节目的演进过程。

20世纪末期，科普类节目主要以传播科学知识为目的，观众也仅能通过电视或收音机接收信息。20世纪末到2016年，节目模式引进风潮兴起，大量海外节目模式进入中国市场并被改编成本地版本，虽然音乐竞技类、观察类真人秀等节目占据了较大的市场份额和关注度，但其中也不乏科技类节目的身影。它们以独特的视角和创新的形式，为国内观众带来了耳目一新的观看体验和思维启发。2014年至今，移动互联网爆发式的增长，智能化设备的相继涌现，VR（Virtual Reality，虚拟现实）、AR（Augmented Reality，增强现实）、AI（Artificial Intelligence，人工智能）在科技类节目上的叠加应用，为科技类节目创新表达打开更为广阔的空间。未来，科技类节目将在技术手法、表达形式上进一步更新，观众有机会置身瑰丽奇幻的虚拟场景，身临其境地探索世界的奥秘。

一、科学传播目标下，科技类节目启航

著名科学传播学者伯恩斯等人将科学传播的目标和过程概括为“AEIOU”五个方面[2]，即对科学的意识（Awareness）、对科学的愉悦（Enjoyment）、对科学的兴趣（Interest）、形成与科学相关的观点或态度（Opinion-forming）、对科学的理解（Understanding）。从建立科学意识到理解科学，整个过程环环相扣，层层递进。

在科技类节目既缺乏新闻类节目的强时效性、又缺乏综艺类节目强娱乐性的情况下，如何实现科技类节目有效传播，激起观众学习科学的兴趣，是许多科技类节目创制者首先要解决的难题。

1995年武汉电视台创办电视栏目《科技之光》，是跃入全国公众视野的第一个大型科普栏目，节目追踪社会关注的科技热点，展现科技成果的来龙去脉，讲述科学家上下求索的历程。1997年《科技之光》开始在中央电视台播出，2019年停播。作为第一个大型科普电视栏目，其24年的制作历程如同科技类节目发展的小小缩影，展现了科技类节目的进阶轨迹，为后续科普类节目发展提供了经验借鉴。

科技与互联网的进一步发展，推动科技类节目进入了下一个成长和探索阶段。在这一时期，为了满足观众日益增长的文化需求，节目创制者在节目形式与节目内容方面进行了新的拓展。2001年，在国家科教兴国战略背景下，中央电视台科教频道（CCTV10）开播，频道以提高国民素质为宗旨，以科教文为题材，先后创制了一大批脍炙人口的科教类节目。

1998年，《走近科学》在中央电视台综合频道播出。彼时，互联网刚刚兴起，信息涌现的同时也为谣言与迷信的滋生提供了温床，《走近科学》承担起弘扬科学精神、宣传科学思想、提倡科学方法、传播科学知识的任务，从“谣言”出发，通过颇具悬念与冲突的叙事方式以及多元观察视角，力图揭开迷信的面纱，抵达科学的真相。《走近科学》与其他科普类节目一样，都曾陷入收视低迷的漩涡，后通过设置悬念的“鱼钩”，利用观众的猎奇心理夸大叙事，一度成为提拉收视的美容针，但在后期副作用凸显，不少观众质疑《走近科学》已偏离传播科学的初衷。著名科普类、演讲类节目《百家讲坛》则成功完成了一场“造星运动”，其着力打造的并非演艺界的明星，而是学术界的璀璨之星。来自文学、历史、生物、医学等行业的讲师，凭借诙谐幽默、通俗易懂的讲课风格获得大量观众的喜爱，一度掀起民众对各类学科的热烈讨论。剖析《百家讲坛》的成功之道，可以总结为以下几点：一、通过电视这一媒介，实现了“有教无类”的教育理念，日常生活中难以接触的学术界名人、名师走到荧屏前授课，观众无论学历高低，都可以享受平等的学习机会；二、课程内容虽涉及中外历史、天文地理、古今轶事等，但授课方式却做到了“软硬适中”，让学术不再是“难啃的硬骨头”；三、节目最大程度地剥除了形式上的累赘，仅保留讲台和动画演示等辅助手段，这样极为简约的视觉呈现，既无损于画面的丰富性，又确保了知识在传递过程中的完整性。

二、“模式引进年”后，《梦立方》的视觉创新与《最强大脑》的蝶变

1998年中国开始引进海外节目模式，经过长达14年的发展期，2013年模式引进出现井喷式增长，这一年也被称为“模式引进年”。中国电视行业引进海外科技类节目模式的深层动因可从“需求——供给”双重维度进行解构。在需求侧层面，伴随公众精神文化消费的迭代升级，科技类节目面临着从单一知识传递向多维价值供给的转型压力，受众对科技内容的接受度已突破传统“有用性”框架，转向追求知识获得感、互动参与度与审美愉悦感。在供给侧层面，海外节目模式生产体系臻于成熟，市场中积攒了大量可用于商业交易的节目模式内容，可以说，海外节目模式作为一种新的血液，能在短时间内打通中国节目的创新瓶颈，提升荧屏节目的丰富性；其次，中国电视行业处在繁荣期，拥有大量的资金购买海外节目，在原版基础上推出的中国本土版节目，舞台呈现往往更加华美绚丽，在明星嘉宾的加持下，话题和关注量节节攀升。

2012年，东方卫视引进英国ITV高科技节目《The Cube》，在科技类节目引进历程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The Cube》在中国名为《梦立方》，节目中最值得称道的模式核心就是91台单反照相机和两台高速摄影机围绕智能化透明立方体形成的拍摄矩阵，玩家在透明立方体中进行挑战，相机和高速摄影机被触发后，连续拍摄和记录玩家的精彩瞬间，相连的影像叠加三维虚拟场景，最终营造出奇幻的视觉效果。这类拍摄手法在电影创作中并不罕见，大众耳熟能详的电影《骇客帝国》《黑暗中的舞者》都曾采用这样的手法增强影像的视觉表现力和冲击力。电影拍摄技巧对电视节目的渗透，使其表达空间进一步拓展，观众不但被激烈的玩家角逐牵动神经，还被奇观化的视觉呈现扣动心弦。

模式引进井喷期的第二年，《最强大脑》登陆中国荧屏。《最强大脑》改编自德国节目《The Brain》，是以挑战竞技为游戏规则、以展现异于常人的特异功能为主题、以大型装置为视觉填充的大型科学竞技秀。节目呈现了一系列看似不可能的人类脑力挑战任务，譬如裸眼观察上万个魔方块并找出其中的不同，考查玩家边弹钢琴边记数字的多重任务处理能力等，每一项都颇具话题性，再加上明星效应的介入，《最强大脑》成为舆论焦点，关于是非真假的议论也甚嚣尘上，暴露出早期科技综艺在娱乐化与科学性平衡中的矛盾和受众的一时难以适应。这种矛盾倒逼节目开启转型进程。第四季，节目将选手对抗的维度拓展至人机对抗，百度人工智能机器人小度与人同台竞技。跨节目联动宣推意识凸显，江苏卫视力推少女团体蜜蜂少女队融入节目出题环节。第五季节目更名为《最强大脑之燃烧吧大脑》，内容向年轻群体倾斜，通过百人淘汰赛规则制造看点。随后几季，虚拟形象“烧脑侠”上线，展现科技综艺在技术手段赋能下的内容变化。第十二季，《最强大脑之燃烧吧大脑》邀请来自16个省市的优秀青年选手参与挑战，强调区域间的竞争，考题与科大讯飞AI学习机内置的学习资料深度捆绑，同时将中华传统文化元素与智力比拼题目相结合。这种从“炫技奇观”到“价值沉淀”的转向，印证着中国原创科技综艺在文化自信与技术自主双重驱动下的成熟蜕变。

持续多年的“引进热”在2016年国家广电总局发出《关于大力推动广播电视节目自主创新工作的通知》后降温，全国各家媒体开始由“输入”向“输出”转型，与此相应，《关于推动传统媒体和新兴媒体融合发展的指导意见》也在此前出台并呼声渐高，这促使媒体在节目创新的进程中，将自主研发与融媒体发展紧密结合。

这个时期的科技类节目展现出以下几个特征：

1.科技元素与节目规则深度捆绑，成为节目叙事的重要推手。湖南卫视原创科技秀节目《我是未来》（第一季）创新地将科技成果展示变成两位行业领军人物分庭抗礼的舞台，科技行业领军人物轮番上台展示独家科技成果，每轮结束后，观众手腕上的心动识别手环给出心动值，直观地展现观众的内心倾向。节目中的人工智能小冰凭借知识存储代替人类科学家答疑解惑，还以其虚拟的身份与观众互动，进一步拉近了观众与科学之间的距离。

2.制作出品机构借助新媒体平台特性，让优质内容通过短中长视频实现“建构话题——拆解话题——引爆话题”传播路径，在更为广阔和立体的空间中，触达观众，实现跨平台、跨地域的广泛传播。以《加油！向未来》（第三季）为例，作为“台网并重、先网后台”融媒体传播案例，在同名小程序上，观众可以通过答题与电视荧屏中的参赛者一较高下。此外，节目在播放过程中还在社交媒体上推出了一系列具备参与度的话题，#无壳21天孵出小鸡#等话题在社交媒体上广泛传播，吸引了大量观众的参与。《加油！向未来》《我是未来》制作的科学动画短视频、原片切片在新媒体平台播放，与正片节目中的科学问题形成呼应与延展。

3.内容形态向更多元的方向发展。科技节目在保留科普底色的同时，衍生出科技+脱口秀、科技+竞赛、科技+实验等各种类型，以适配长视频、短视频等不同平台。2015年到2017年，爱奇艺科技频道、腾讯数码先后与Zealer平台合作，打造以科技为核心的脱口秀节目《科技相对论》第一、二季和第三季。在科技圈摸爬滚打多年的Zealer创始人王自如亲自担任主讲人，以动画、街头采访、历史影像资料等辅助元素与个人脱口秀丝滑衔接，让节目始终处在一种与互联网时代精神相契合的快节奏中。

4.紧扣时事，深挖最新最热的科技亮点。尽管科技节目紧跟当下新鲜事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但短视频平台的传播速率，让民众对新鲜事的新鲜程度有了更高的要求。一些在互联网上播出的科技类节目建立了“热点追踪——专家解读——创意转化”的机制，在元宇宙、AI等大热话题爆发48小时内，推出“技术原理+生活影响”拆解内容，即时解答观众心中的疑问。有热度也要有深度，《未来中国·AI季》通过呈现人工智能与生活化场景的融合，生动诠释科技赋能城市发展的创新路径。2025年年初上新的科技观察节目《锚点》打破科普类节目固有形式，邀请兼具科学家与互联网大V身份的袁岚峰与其他精英人士就当今世界前沿科技展开深度对谈，剖析科技变革背后的发展逻辑，寻找未来科技的破局之道。

5.注重对青少年科技兴趣的培养。青少年是祖国的未来，是推动科技发展的新生力量，科技类节目越来越注重青少年群体的参与。《少年爱迪生》以青少年为叙事主角，生动呈现青少年在科技领域的创新激情和发明实力。历经9季匠心深耕，《少年爱迪生》持续拓宽创作视野，广纳海内外才华横溢的未来科学新星，节目的愿景是从单一展示科学技术发明向关注并解决世界议题升级，努力成为青少年科学梦想的孵化器。

6.内容共创，打造制作方与用户之间的联动生态。科普类博主利用新媒体平台弹幕、留言等即时反馈的特性，与观众在线上交流互动，动态调整课程难度。新兴科技的资源枢纽与服务机构Deeptech推出的《Deeptalk》栏目于2025年2月7日在腾讯微信号中开播，观众的互动与提问影响嘉宾对“快速学习的机器人”课题的解读侧重。科普类博主在选题制作方面，不再单打独斗，而是尊重客户的需求，将部分内容选题权开放给用户。B站百大博主“芳斯塔芙”曾发起“银杏演化史”选题征集，结合用户投稿的视频最终实现331万的播放量。

结语

在意念中下象棋，通过意念隔空控物，这不是金庸小说里的武功，也不是《哈利波特》里的魔法，而是实实在在的科学，它就是脑机接口。

1973年，脑机接口这个概念第一次出现，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技术的逐渐成熟，这个看似异想天开的理论在21世纪照进现实，并逐步在医疗、军事、教育、娱乐等领域展开应用。脑机接口指的是通过信号采集设备从大脑皮质采集脑信号，经计算机识别处理后再转化为控制外部设备的指令。在医疗领域，瘫痪患者可以通过脑机接口的方式重新获得行动能力；在军事领域，军人能够采用脑机接口，快速传递信息，控制作战设备；在娱乐领域，在大脑中创造一个只属于自己的游戏、综艺元宇宙将变成可能。

目前，已经有很多科技节目在探讨这个话题。科学实验节目《25号实验》曾试图讨论脑机接口对人类未来发展的影响，并通过脑机接口实验，测试大脑活动对电动自行车的控制能力。2024年，马斯克创立的Neuralink举办了一场别开生面的脑机接口游戏，因潜水瘫痪的诺兰·阿博展示了用意念下棋的全过程，此次直播引发了2000万人的在线观看。

尽管脑机接口技术还是以案例的方式在节目中展示，但脑机接口的普及和应用似乎已经变得触手可及。大胆猜想，在未来的科技类节目中，汇集亿万人智慧的AI是人们不厌其烦的老师，脑机接口是人们通往任何地方的“任意门”，若想看宇宙的广阔，不必登上百尺高楼，亦可手摘星辰；若想探索大海的奥秘，不必潜入深海，便可与鲸同游。人们迈进历史的殿堂去触摸时间的跳动，跳进音乐的五线谱去体味《梁祝》的哀愁。

在这个科技铸就的梦幻时代，人类的想象力是开启无限可能的钥匙，每一次奇思妙想都可能成为改变世界的力量，带领全人类向着无尽的美好未来全速进发。

（作者简介：孙侃，上海广播电视台互联网节目中心副主任；

韩婧雅，上海广播电视台互联网节目中心iFORMATS副主编）

【1】中国科协发布第九次中国公民科学素质调查结果 [J]. 科协论坛 ,2015(10):37-38.

【2】T.W.伯恩斯,D.J.奥康纳,S.M.斯托克麦耶,等.科学传播的一种当代定义 [J].科普研究,2007(6):19-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