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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美脱口秀:线上节目比较研究

 

2020年以来,门槛低、形式单纯、内容解压的脱口秀再次迎来了勃兴和全新的发展,赢得了广泛的观众群体。本轮脱口秀的兴起源于网络综艺节目《脱口秀大会》的传播,同时在线下演艺市场爆棚。

线上脱口秀的此轮兴起与时代的发展密不可分,其背后蕴含着文化、经济、社会等多方面促成要素。本文通过跨文化研究的视角,比较分析中外脱口秀节目的异同,佐证说明文化消费、艺术形态与经济社会发展、文化背景、价值观念等方面之间存在的密切关系。

 

一、脱口秀的源起和中外发展状况概述

(一)脱口秀的由来和兴起

脱口秀,来自Talk Show的谐音,它并不是新近出现的新鲜事物,其起源最早可以追溯到18世纪英格兰地区的咖啡吧集会,在集会上,人们自由地讨论各种社会问题,正是这样一种讨论问题的形式孕育了未来脱口秀节目的形态。

然而,脱口秀得到真正的发展却是在美国,它成为酒吧、俱乐部文化的一部分。进入20世纪后,随着科技的发展和人文的进步,人们对公共集会的热情高涨,广播这一媒介载体适时地出现并且受到民众的热情追捧,于是,一种通过广播讨论时事热点问题的脱口秀节目形式诞生了。但与现在不同,那时的脱口秀大多是“一言堂”,人们只能通过广播听到一位政治家或者广播员发表自己的政论和观点,没办法得知听众的反馈。直到1933年,听众通过广播参与互动的一种类似于脱口秀的广播节目形式诞生了。

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美国政府解除了电视制造禁令,使得电视犹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在民众的生活中。1948年,以艾德•萨利文主持的电视脱口秀节目《小城大腕》为开端,打破了以往脱口秀节目中相对单一的传播模式,取而代之的则是更多不同类型、内容更加丰富的电视脱口秀节目。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脱口秀则已经发展成为一种潮流,尤其是在美国,各种各样的脱口秀节目占到了电视节目总量的40%左右。脱口秀已经成为彰显文化与社会变迁的一种载体,其影响力在全世界范围内不断拓展,成为了一种长盛不衰的节目形式,活跃在很多国家的荧幕上。

(二)中外脱口秀发展状况概要

脱口秀文化从18世纪出现发展到现在,在国内外都已经形成了成熟完整的脱口秀节目体系。随着脱口秀的影响力越来越大,逐渐成为一道独特的东西方文化景观,一扇解读国内外政治、经济、文化和社会思潮奥秘的窗口。

1.国外脱口秀发展状况

上个世纪的下半叶是电视的黄金期,自1950年以后,美国脱口秀电视节目收视份额从1946年的0.02%飙升到9%1955年时,收视份额已上升到65%,顺理成章地成为各大电视台主打节目之一,并且有了明确的分类,如新闻评论类的脱口秀节目或者娱乐型的脱口秀节目。美国电视脱口秀成为包括英国和澳大利亚在内的许多国家和地区电视业者借鉴和模仿的对象。

1950年美国电视新闻先驱爱德华•摩洛主持的《小世界》节目开始,政治脱口秀主导了星期天早晨的电视节目。20世纪60年代,美国出现了大量的娱乐类脱口秀节目,经常由明星担当主持,主要在夜间或清晨播出。

一般而言日间和夜间安排的电视脱口秀节目侧重有所不同:日间的电视脱口秀节目由于常常揭露隐私,被称为“电视垃圾”,令人反感;夜间脱口秀节目则更受倚重,包括《今夜秀》和《大卫深夜秀》等以名人嘉宾和幽默小品为主要特征的节目,还有家庭导向的《奥普拉•温弗瑞秀》和《罗茜•欧丹尼秀》、话题劲爆的《杰瑞•斯普林格秀》等。脱口秀也成为了一种表达观点、宣泄情绪、记录乃至推动文化与社会变迁的工具。

20世纪80年代开始,美国脱口秀中的名人类谈话节目大放光彩,最著名的当数《奥普拉•温弗瑞秀》,受众多为18-49岁的观众,特别是以女性观众为主。节目以倾谈为特征,涉及人际关系并辅以一定的心理分析,内容多积极向上。但发展到90年代后,许多脱口秀节目变得更有对抗性、更尖锐、节奏更快,充满了流言蜚语和丑闻,以及令人震惊的自我招供。这个时期的脱口秀节目对社会环境产生了相当深远的影响。尤其是近年来,观点撕裂、对立、极化的趋势日益明显,为美国社会的风云变幻增加了些许不稳定因素。

2.国内脱口秀发展状况

我国脱口秀节目起步较晚,90年代初,一经引进就发展迅速,遍地开花,电视脱口秀节目成为我国最重要的电视节目形态之一,受到广大观众的欢迎。

1993年全国首档直播谈话节目《东方直播室》在上海东方电视台开播,1998年《锵锵三人行》在凤凰卫视面世,这些节目均带有脱口秀节目的形态特征。2004年,东方卫视播出的《东方夜谭》,被看作是我国内地第一个真正的电视娱乐脱口秀节目。2005年,央视经济频道推出了“借鉴国际电视新形态的夜间轻资讯”栏目《今晚》;2006年,湖南卫视将经济频道的《越策越开心》改编播出,浙江卫视则倾尽全力打造了《太可乐了》;2007年,上海第一财经频道的《上班这点事儿》被称为国内第一档轻喜剧风格的职场脱口秀;2008年,央视二套制作推出《咏乐汇》,这是一个与成功人士面对面的访谈秀;2010年,东方卫视和凤凰卫视合力打造的《壹周立波秀》在新年与观众见面……以上很多节目或多或少有美国的夜间脱口秀节目《今夜秀》和《大卫深夜秀》的影子。这个时期我国的脱口秀节目不少是借鉴国外模式的舶来品,进行本土化改造后形成了一种由主持人表演秀与嘉宾访谈组成的新型节目形态,主持人和嘉宾的“脱口成章”和“秀”成为节目的最大看点。

随着传播技术的进步以及网络和智能移动终端的融合,网络视频平台成为传统电视节目传播发展的新渠道。一些网络平台为吸引受众,也纷纷开始利用自身的网络优势,制作具有广泛受众基础的脱口秀节目。这些节目吸收了以往电视脱口秀节目的特点,又产生于网络文化之中,从而使节目获得了广大网民尤其是年轻人的喜爱。同时,类似于像《今晚80后脱口秀》《大鹏嘚吧嘚》这样的个人品牌的脱口秀节目已经难以满足受众的多样化需求。由此,群体性的脱口秀节目成为主流,如《奇葩说》《吐槽大会》等。这类节目无论是在话题内容还是节目形式上,都更贴近现代年轻网民,也更注重节目的娱乐效果。同时,为满足受众群体的多样化需求,这类节目采取去中心化的制作策略、多样化的嘉宾和主持人的搭配策略以及消解权威的言语表达策略,提高了娱乐性,扩大了受众群体。得益于我国物质生活的日益充裕和互联网技术的进步,脱口秀节目在电视荧屏和网络上的蓬勃发展令人瞩目,满足了大众娱乐消费的需求。但脱口秀在勃兴的同时,也存在创新不足、过度娱乐化等问题。

 

二、中外脱口秀对比与差异原因探析

国外的脱口秀发展得较早,节目数量较多,相对比较成熟。而中国的脱口秀节目起步虽晚,但发展空间广阔,甚至呈现出青出于蓝的蓬勃态势。由于中外脱口秀节目具有不同的文化生存土壤,面对不同的收视群体,这就决定了节目的内容和表现形式具有一定的差异性,具体而言,节目的幽默点、娱乐尺度、节目设置和话题关涉等方面均有所不同。

(一)中外脱口秀对比分析

1.话题甄选的异同

一个有吸引力的话题是脱口秀成功的重要因素,很大程度上决定了节目的受欢迎程度。中外脱口秀节目中话题选择的相同之处是,两者都来源于现实生活,都选择当下社会群众最关心的热门话题、新闻事件等内容,满足观众的信息需求和情感需求,着力拉近与观众之间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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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1:国外脱口秀《崔娃每日秀》话题词频

数据来自部分节目截图片段

 

两者的不同之处在于,国外脱口秀节目中,演员在节目中更倾向于发表个人独特见解,具有强烈个人主义色彩。话题选择范围更广,话题的尺度也更大,不仅包括街谈巷议的生活娱乐话题,还包括政治、经济、文化等领域的话题,如总统竞选、党派之争、种族歧视、行政、两性、教育、就业等,而且还出现了直接定位于政治讽刺类的脱口秀节目,如《每日脱口秀》《马赫脱口秀》和《科尔伯特报告》(又称《扣扣熊报告》)。美国总统也常常成为脱口秀节目的调侃对象。奥巴马曾亲自参加《大卫·莱特曼深夜秀》《吉米·坎摩尔现场》《吉米·法伦脱口秀》(也叫《吉米今夜秀》)以及美国喜剧中心频道播出的《每日脱口秀》等节目的录制。特朗普更是脱口秀节目的常客,在与主持人的现场互动中,他的性格特征和煽动性人格为他争取到了不少拥趸。而《奥普拉脱口秀》节目在关注安全卫生、家庭生活、个人情感、社会百态等话题之外,不少社会名流和政府要员纷纷以能上她的节目为荣。

表2图片 副本.jpg

 表2:国内脱口秀《脱口秀大会》话题词频

数据来自部分节目截图片段

相比之下,国内脱口秀节目的话题选择范围相对保守,基本不会触及国家政治、政策、制度以及政要的相关话题,更多关注的是当下社会中的热点话题,如热搜榜上排名靠前、网民热烈讨论的事件与人物,包括道德话题、社会生活话题、家庭情感话题、亲子教育话题、明星八卦话题等。许多节目通过对话题进行幽默搞笑式的解读,替百姓吐露心声,宣泄情感,或提出意见、建议。如东方卫视的《今晚80后脱口秀》《金星秀》、网络节目《恶毒梁欢秀》,以及介于脱口秀节目和文化评论、新闻评论节目之间的《晓松奇谈》《老梁观世界》《逻辑思维》等都是如此。此外,国内脱口秀节目除挑选当下关注度较高的话题作为切入点之外,还经常拿自己身边的亲朋好友作为调侃对象,比如已停播的《壹周立波秀》《金星秀》和《今晚80后脱口秀》等。

青年一代是网上最活跃的群体,许多网络节目更是直接把目标收视人群指向了他们,脱口秀节目亦是如此。因此,与电视脱口秀节目相比,国内出现了话题选择更加开放的网络脱口秀节目,其搞笑和搞怪的成分也更多。比如,网络语言类节目《奇葩说》《脱口秀大会》,网络脱口秀《暴走大事件》,网络语言类综艺《火星情报局》,网络剧情式吐槽脱口秀《暴走法条君》等。

表3图片 副本.jpg

表3:中西方脱口秀主题对比一览

2.嘉宾挑选的异同

国内外的脱口秀节目都常请当红名人做嘉宾。不同之处在于国内脱口秀节目中所请到的嘉宾基本上是形象比较正面的人物,嘉宾通常参与的也是一些具有积极意义的话题互动。这是从国家的和谐稳定和社会的公序良俗角度出发,注重节目理念的正向性、注重弘扬正能量而做出的选择。国外脱口秀节目则不同,不只有正能量的名人,也会请有负能量的“红人”到节目中做嘉宾。

国外脱口秀节目中所邀请的嘉宾在语言和表演上更“放得开”,甚至越是有争议性的人物,观众热情度越高。比如在美国的《喜剧中心吐槽大会》节目中,90后加拿大歌手贾斯汀·比伯被请到节目现场与其他嘉宾尽情互动。这位有酒驾、嗑药、寻衅闹事劣迹的年轻歌手,如果在中国的节目中很难为公众所接受,不可能作为公众人物的代表。

3.主持人角色的异同

节目主持人能够对观众产生一定的引领作用,是节目传播者和接受者之间的连接“纽带”,不同类型的节目对主持人的风格要求也有所不同。而相比其他类型的节目,脱口秀节目的主持人则需要更加突出其语言风格和个性特征,并且能够通过娱乐、搞笑传达思想和观点。

中外脱口秀节目的名称都常常以主持人的名字来命名,通过将二者紧密联结在一起,强调主持人的重要性,以打造独一无二的节目形态。比如《奥普拉脱口秀》《大卫秀》《艾伦秀》《吉米今夜秀》《金星秀》《娜就真么说》《大鹏嘚吧嘚》和《恶毒梁欢秀》等。同时,中外脱口秀主持人在个性特征上具有相似性,如性格特点突出、气场较强、感染力强,能够带动全场气氛,言辞搞笑犀利且有思想锋芒,语言节奏把控好,幽默与深刻切换自如。如美国著名的脱口秀节目《奥普拉脱口秀》,其主持人被评为当今世界上最具影响力的女性之一。奥普拉·温弗莉真诚、直率、感染力强大的主持风格被不同国家的观众所追崇。《柯南秀》的节目主持人柯南·克里斯托弗·奥布莱恩凭借活泼无厘头、搞笑幽默的喜剧特色,深受全球观众喜爱,并且曾14次入围美国电视界的最高奖项艾美奖。此外,《艾伦秀》主持人艾伦·德詹尼斯,凭借她诙谐幽默的口才和出众的喜剧天赋,活跃在电视、电影等多个领域。同样,国内著名的脱口秀节目主持人王自健、郭德纲、窦文涛、谢娜、大鹏、梁欢、梁宏达、高晓松、罗振宇、李诞等,也都是具有个性突出、感染力强、语言节奏把控得当、幽默且有思想性的特征。

中外脱口秀主持人的不同之处在于,国外脱口秀节目主持人更强调个性特征和与众不同,节目中主持人讽刺、调侃、幽默的语言力度相对更大,而国内脱口秀节目的主持人风格具有鲜明的本土特色,比如《今晚80后脱口秀》《娜就这么说》和《纲到你身边》这些节目均有我们传统相声艺术的影子。在《金星秀》中,除了金星在台上贯穿全场之外,坐在台下的沈南作为观众代表与金星进行互动,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类似于相声艺术中捧哏的角色,两人的配合很像对口相声的一唱一和。《娜就这么说》节目中主持人谢娜和杨迪的组合也类似于此。而《今晚80后脱口秀》的主持人王自健和湖北卫视播出的综艺脱口秀节目《纲到你身边》的主持人郭德纲,两人本身就是相声演员出身,节目中体现了他们身上所具有的丰富的相声艺术表演经验。

(二)中外脱口秀表现差异的内在原因

正如布迪厄所说,脱口秀是通过对新闻或社会问题进行评论,以幽默方式表达观点的一种形式。从上述比较研究可以看出,中外脱口秀文化存在较大的差异性设置,分析其背后的因素,主要在于所处的文化维度不同。

1.文化根源差异

在中国文化发展演变的历史长河中,儒释道文化具有深远的影响力,早在两千多年前的春秋战国时代,就已经形成了成熟的中国文化核心,即注重个人修养,注重道德力量,反对武力,注重与他人、自然的和谐相处,追求精神的超脱,以“仁”和“孝”为社会核心。中国文化要求以道德力量来约束自己和他人,同时更注重于自给自足的内向型文化,所以我国的大众传媒多宣扬家庭观念和集体观念。比如,《鲁豫有约》节目中的受邀嘉宾讲述的故事中大多体现东方文化中的“仁、义、礼、智、信”等。在这种文化熏陶下,人们常常表现出谦逊、恭谨的态度。

而以美国文化为代表的西方文化,其文化核心为看重个人的自由和权利,与中国文化相比,他们更注重于对自然的探索和求证,并倾向于开放性的外向型文化。在美国相对自由开放、鼓励展现自我的文化环境下,很多人从小都有过当众演讲的经历,主持人和嘉宾愿意在屏幕上展示自己的私人生活、经历和想法,并且乐于展现个人魅力。

2.思维方式差异

曲线思维方式是中国文化的一大特点,而相对应地,西方文化更偏重于直线式思维方式。在主持节目时,国内主持人一般都会在步入正题之前进行一些铺垫,在和嘉宾谈话时,讲究使用含蓄并且委婉的语言,使得嘉宾“闻弦歌而知雅意”;与此相反,国外的主持人常常直接进入正题,在表明自己的观点立场和提出反面意见时,西方人表现得更为直接。这也是造成中外跨文化交流障碍的原因之一。由于思维方式存在差异,对于同样问题所选取的处理方式就会有不同。

3.价值观念差异

中国文化注重感性思维,提倡自我完善,注重道德力量和个人修为,集体利益为先。而西方文化则强调理性思维,重视法律法规,崇尚个人主义,喜欢表现自己。这就不难理解,在中国的电视节目中,甚至会出现受邀嘉宾戴上墨镜或背对观众受访的情况。反观国外的脱口秀,主持人和嘉宾在大庭广众之下,将自己的隐私娓娓道来却是常见之事。

当然,伴随着社会的发展和全球化的进程,当代中国人的精神气质和思维方式也在不断变化。网络时代的到来更给社会思潮、人文环境、价值取向带来潜移默化的深刻改变。这也就提供了合理的解释,为什么以脱口秀为代表的新喜剧能在年轻人中成为备受追捧的时尚风潮,而且,从线上到线下,从大都市到二三线城市,脱口秀成为极具看点、极富号召力的一种文化新景观。

 

(本文作者为华东师范大学传播学院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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