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PK残忍，但终将要面对

袁鸣：有人认为AI主播永远不会替换掉真人主播，因为真人有情感。您认同吗？情感是不是人类最后的防线？

这个问题中，有一个关键表述是：永远不会替换。从现实发展看来，目前一些AI主播已经承担起新闻机构中资讯播报工作了，打开一些新闻APP的播放键，就可以清楚地听到。所以说，“永远不会替换”的情况现实已经不存在，AI主播已经24小时值班上岗了。相较于人工播读，AI主播的优势不言而喻，出错率低、24小时值班、随时在岗、高速出品。

不过，虽然AI主播有着这样的优点，但是，不是所有的主播岗位都会使用AI主播，这不是谁干得更好的问题。而是从媒体传播的目的来说，一些重要岗位的新闻播报工作还是需要专业的新闻主播来担任。

至于说真人主播存在的理由是“情感”，这一表述显然有些模糊。视频时代，对于传播主体的关注超过以往任何一个时期，特别是在新媒体移动端，用户（受众）每日触达的社交视频平台中，博主、UP主、达人，他们每日生产出来的视频产品，将人格化表达做到了极致。由此“人格化表达”成为当下传播主体是否具有传播能力的关键所在。显然，这一业务衡量标准同样适用于AI主持人。从目前发展来看，AI主持人的人格化表达与真人主播存在一定差异，反之，与动漫人物较为接近。

有人说，崛起的AI主播与专业的真人主播之间会有一场虽远必至的攻防战。

作为从事播音主持的专业人士，专业防守的底线到底是“情感表达”还是“人格化表达”？有待商榷。需要思考的是专业人士捍卫的“着眼点”与受众的“认可点”是否统一在“一个点上”，我们在意的情感传播、人格化传播是否同步震动到用户（受众）。因为我们的传播对象、服务对象是用户（受众），通俗来说，用户（受众）不买账，我们在专业理论上再说得通，声音也是微弱的。商品再好，消费者不花钱，其市场价值也是体现不出来的。今后，用户的手指是停留在真人主播丰富的情感表达传播上，还是AI主持人被设计出来的情感表达传播上？这样的PK很残忍，但终将要面对。

从目前的节目制作来看，AI主持人作为真人主持人的合作搭档参与主持工作，两者之间是融合关系，而非替代关系。

请定义“人格化表达”anthropomorphism这个词，怎么来理解？还是说“人格化传播，是将传播主体、传播符号和传播内容进行人格化处理，从而增强亲近性与交流感的传播策略”？目前AI主播 “人格化表达”能力与真人主播有差距，是由于二次元形象的局限吗？

“人格化表达”这个概念，我第一次触及是2018年春，字节跳动媒体合作部给了我一个“命题作文”，他们让我作一个讲座，题目是“视频时代移动端人格化表达”。这个概念，我所了解的，是从“人格化电商”借鉴而来。人格化表达对于传统媒体的主持人来说，需要在专业认知上去作进一步理解。我们以往最熟悉的专业认知是表达有特点、有风格，比如民生新闻崛起时的《南京零距离》的主持人孟非。对于电视台主持人，“小我”需要服从于媒体平台所要求的“大我”，即便是有特点，也是在满足平台要求基础上发挥出来的个人特点。而到了视频时代，在社交平台上，博主、达人们的竞争来自各具特色的“小我”，在“小我”占据主体的情况下，人格化表达的实现才会有可能。

自媒体时代的博主、UP主们投入内容池子时，需要打造鲜明的人设，也需要明确与其人设相匹配的人格化表达，这里需要注意的是，自媒体的人格化表达可以优化，但一旦得到市场认可，粉丝喜爱，就需要一直保持下去，否则就会掉粉。

而目前AI主持人在人格化表达上，一是容易跟二次元的声音形象产生混淆，二是缺少千变万化的有声语言外化情绪的能力。

这让我联想到，业内有个说法叫“开盒”，就是大家并不想知道虚拟主播背后的“中之人”具体是怎么样一个人，一旦暴露，也就是“开盒”，万一不符合人们的期待，可能就“塌房”了，因为只剩了一个“皮套”。我们看到，在现有的应用中，大多是使用“中之人”的方式，这其中有技术局限的因素，但是除此之外，还有哪些传播学可以解释的原因？

“中之人”技术，本质上，观众还是和一个真人交流，而不是我们认为的与智能化的“AI”交流。就拿申䒕雅来说，她在B站做直播，她与粉丝用户之间的关系是多元又复杂的。首先，每次直播一定会有新用户，这些用户显然好奇心理最重；其次，一定也会有老粉丝，这些粉丝进来的目的也是多层次的，看到新粉丝问了“小白”问题，老粉丝会主动担负起答疑解惑的工作；当然，老粉丝更要实现其自身的目的，比如想跟AI主播聊聊天等。

现在，受众接受使用“中之人”技术的虚拟主播，其实有着更复杂的情感需求。新用户进来时对AI的好奇感非常强烈，想要提升用户黏性，满足粉丝的情感需求，只靠好奇心是不够的，需要AI主播满足粉丝更加丰富的情感需求，用户需要在虚拟主播身上，实现其在别的地方无法满足的情感需求。

想要满足这些情感的交互，对于AI主播来说是一项艰难复杂的工作。与真人主播相比，AI主播在人格化表达上的优势不明显。人格化表达的一个作用是情绪传达，目的是为了引发用户共情。表达者所说的话同频共振到了用户，接收到这一情绪的用户产生了共情后，就会主动地将内容分享、转发出去。

真人主播丰富的人生经历和情感表达能力使其在人格化表达上处于一定的优势地位，在满足粉丝用户的情感需求上，游刃有余。我们看到很多情感博主受到追捧就是这个原因。

在这个直播场景下，各种传播行为相互交错，没有一条线是清晰、明朗的，一定是多重互动、相互交织，这些传播链使得我们有机会看到AI主播直播与真人直播的不同。

面对虚拟主播的出现和进化，真人主播需要做什么准备和改变？

这个现在还言之过早。目前阶段，观众对虚拟主播更多是好奇、是猎奇，而不是欣赏。不像他们对于真人主播，可能更多关注在他的成长和变化。当然，真人主播应该有一个提升自身价值的诉求，他们的有些工作是可以被AI主播替代的，比如资讯类播报，因为它们速度更快，准确度更高，错误率更低。

您反复强调受众在传播中的重要性。那么未来有没有可能，属于每个人的定制AI主播，会取代现在的“大众主播”？或者未来大屏属于传统真人主播，小屏会更多被AI主播取代？

首先是定制的AI主播是否可以存在的问题。众所周知，Al主播项目需要投入一定的人力、财力，前期研发、后期包装以及技术升级，从目前来看，还没有迹象表明观众会对某一个AI主播极其着迷，出现追捧行为。至于说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AI主播，跟以往的电子宠物有些相类似吧，如果市场出现这样的产品，对于观众来说，AI主播更像一个电子宠物，跟主播这一专业角色关系不大。

视频时代，社交平台是自媒体的天下，我们打开手机，在抖音、快手、B站、小红书中，目睹自媒体创作者源源不断地进行内容生产。与小屏上的蓬勃发展不同的是，大屏的发展有些举步维艰。为了迎合观众，大屏上的内容可以在门户网站、移动端随时随地直播回看，某种意义上来说，大屏把媒体的“黄金时段”权力出让给了观众，变成观众想观看的时候就是黄金时间段，而不是以往的每晚电视剧时间了。过去的场景是一家人聚在客厅里准时收看电视，先共享，随后才有分享的观赏体验行为。而现在是每个人只关注于自己手上的那块手机屏幕，有喜欢的内容就转发，这是先分享再共享的观看行为。我们从“MyTV”时代变成了“MyPhone”的时代。

至于说AI主播是否会霸屏移动端，不妨设想一下，倘若真正的AI主播加入这一战场，对于用户来说，其实就难以区分这是媒体主播还是二次元形象了。

虚拟主播会是广电媒体元宇宙的引路人吗？

把虚拟主播放在这样的位置实在是负荷太重了。虚拟主播的角色好像料理中的薄荷调料，其作用是让菜品的口味别具特色，但是目前来说，其地位还不会是主菜、硬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