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人秀被植入“现实芯” ——《极限挑战》第五季第一期传播效果的受众测试分析

综艺节目是大众喜闻乐见的形式，真人秀作为综艺类别中的宠儿更是因为真实的人物和镜头感、富有张力的情节叙事，刺激有趣的游戏规则设置以及对人物“镜像”式的展现，满足了受众在真实冲突、窥视好奇、拟态参与、娱乐放松以及文化消费方面的心理需求，给无数受众带来娱乐和放松，是满足电视受众精神层面需求的重要的节目形式。然而面对如今高速发展、瞬息万变的“焦虑时代”，人们似乎渴望从电视媒体中寻求化解和安慰，从而缓解消极与焦虑的冲击，同时这种焦虑也滋生出对现实世界巨大的信息需求，人们比以往任何时候更需要价值认同。

社会需求催生新的节目形态和主题内容,真人秀节目也开始植入“社会芯”，在强调娱乐化特性的基础上，逐步强化节目的能量内涵，挖掘其创新性与社会价值, 关注现实题材和公益内容。

2019年7月底收官的东方卫视《极限挑战》第五季以“长江行”为大主题背景，循着长江的行走路线，在沿江各省市切开更多社会横截面，由此来反映民生、民俗、民情。其中在上海，垃圾分类是本年度与民生结合最紧密的事情，政府出台了垃圾分类管理条例，然而老百姓对相关知识知之甚少，并不能很清晰地做好垃圾分类。《极限挑战》第五季的第一期就聚焦这一环保议题，将垃圾分类的常识普及给观众，从小切口触碰和观照社会现实。

节目的主题是接地气了，如何做得好看？现实主题和娱乐化表达怎么平衡才能产生良好的传播效果？

上海广播电视台总编室受众测评中心对这一集的节目进行了观众测试，定量采集了44名观众收看节目时的收视行为和态度数据，并定性座谈了8名观众，从多维度的数据中，试图发现真人秀节目怎么做才能有营养又好吃的表达技巧。

一、“教化”和“娱乐”双腿走路=高收视+强共鸣

《极限挑战第五季第一集——垃圾分类》主题具有新闻性和社会性。从收视数据看，“垃圾分类”全国52城收视率为1.83%，同时段收视第一。再分析观众测评问卷采集的态度数据，我们发现，节目最主要的功能依然为满足观众消遣娱乐的需求，即满足了观众收看真人秀最基本、最核心的心理需求——“娱乐”。其次，垃圾分类这一集带给观众“了解讯息”、“认同”和“有收获感”，很好地实现了节目的“教化”功能，也就是我们通常说的“走心”。这说明社会化选题、现实题材能引发最广泛共鸣，生动有趣的表现形式则将故事讲到人们的心坎里。只有主题和表现形式均让观众产生代入感的节目才能产生高收视和强共鸣的传播效果。

二、“现实题材”和“娱乐化表达” 的知行合一

目前市面上的真人秀节目仍主要集中在歌舞选秀、户外竞技及生活体验等题材，这些节目在传播“欢乐”“竞争”“个性主义”等价值观方面具有很强的表现力，但是对于“爱国”“敬业”“诚信”“集体主义”“传统礼仪”等价值观的传播往往显得力不从心，对于社会问题的呈现和解决以及知识信息的传递更显薄弱。社会转型期，尝试“落地”的真人秀节目究竟如何创新表达才能满足观众既要娱乐放松又希望能从节目中汲取正能量和美感、获得知识和信息的多元需求？

剧情式设计让综艺像剧一样引人入胜

《极限挑战》这部真人秀与绝大多数竞技类真人秀的最大区别是有故事性，有跌宕起伏的剧情，有冲突有反转，进而引发悬念和收看欲望。所谓“反转”就是对寻常剧情的颠覆,打断叙事与原来结局间的脉络,暗中插入新的脉络使原来的叙事与看似完全悖离的结局联系在一起,构成全新的叙事文本。韩国SBS每周日晚上会在其人气综艺节目“X-Man”播完后播出一期号称 “反转剧”的短剧。这种反转剧通过对原叙事的解构,颠覆原有叙事文本进行再结构,某种意义上说是人工制造的叙事奇观。而《极限挑战》的反转式情节除了人为的设计、干预之外,还包括开放式的叙事环境带来的自然奇观。人为的设计体现在游戏设计者对环节的人为设阻。在“垃圾分类”这集分配任务开始，几个嘉宾首先面临选择什么样的船，三艘船上分别有好、中、差不同的食物。贪吃的岳雷组合选择了佛跳墙船，小猪和热巴剩下了最差的地瓜船，由此产生第一处悬念。上船后，工作人员给每个人派发不同的吃饭工具，节目出现第二次悬念。就在岳雷享用完美味的食物后，产生了反转——20分钟内大家在滩涂上捡垃圾，捡得最多的团队获胜，而捡垃圾的工具就是船上分发的吃饭工具。刚才吃得最high最好的雷岳必须用筷子这个最“差”的工具捡拾垃圾，而吃得最“差”的小猪和热巴却可以用手套这个最“好”的工具。有了这样的层层铺垫和不断反转，一个捡垃圾的枯燥行动和公益主题就被演绎得生动有趣，观众因为如剥笋般的悬念的吸引被不断卷入情节和任务中。

定型角色非定式演绎丰富了节目叙事

在影视剧的叙事中,典型人物的塑造是影视剧创作的核心。人物塑造的好处在于,有了典型丰满的人物, “戏”总是会出来的。明星真人秀节目中的参与明星是观众选择收看节目的重要元素。《极限挑战》中每一个角色都有其特定的性格标签，比如黄磊的精，王迅的傻，孙红雷的坏。节目组通过游戏设置和花字剪辑将这些人物的性格定位不断放大,形成鲜明的易记住的形象。然而定型角色并非在剧情中固化地呈现, “极限二傻”王迅也会有成功逆袭的机会，所谓“傻人有傻福”；“神算子”黄磊也会失算，有“马失前蹄”的悲伤。“垃圾分类”中新成员迪丽热巴在绝大多数节目中给观众的印象是个真诚的萌妹子，在本集节目一开始也以这样自然不做作的形象出现，然而在大家捡拾滩涂垃圾的时候，她却出人意料，颠覆了很多人对她的印象。这朵“人间富贵花”，居然一头钻进桥下盲区捡拾，最后还怪力少女上身，拖着36公斤的垃圾在淤泥中行走，给观众一个大大的惊喜。迪丽热巴的这种反差多处出现在节目中，自然不留痕迹地塑造了一个新时代职场女性的代表形象，展现了人物的成长和变化。多元化的角色演绎丰富了叙事情节,清晰的人物性格线完美地辅助了剧情化的游戏设置，进一步提升了收视。

警惕与主题不搭、剧情单一的游戏长时间霸屏

《极限挑战》的核心是一档明星游戏真人秀，游戏一直是这档节目的灵魂。不同的游戏空间、剧情化的游戏设置、明星间出人意料的较量，衍生出节目多处收视节点。以“垃圾分类”这一集为例，节目最后有一场“运动游戏战”，游戏规则是背着垃圾篓的明星向对方的篓子里扔对应的垃圾，垃圾最先扔完的团队获胜。从观众的收视喜好曲线看,这一段情节观众收看意愿下降。我们将观众评价的词句作了一个词云图,观众不喜欢的内容中“垃圾桶”即扔垃圾这一游戏部分被提及的比例最高。再看座谈会的定性反馈，有观众对投扔垃圾情节的观点是，“我觉得扔垃圾桶有点鸡肋。我只知道他们在扔,但是具体到底哪个扔到哪个，我也搞不清楚，和垃圾分类有什么关系不知道。”

许多观众反映这部分情节缺少意义，虽然部分情节点搞笑，但因游戏本身与节目主题关联度弱，观众对游戏的接受度较低。游戏的时空选择为晚间户外，一方面能见度低，花字运用的不足加大了观众理解的难度；另一方面长时间的追击缺少起承转合的剧情变化，嘉宾表现分散没有重点，最终导致观众长时间观看下的疲劳和收看意愿下降。

警惕形式单一的刻板宣教 讲道理还需不留痕迹

作为一档娱乐综艺节目，要想在娱乐的同时融入教育，就要努力寻找娱乐与教育的契合点。刻板宣教不仅会导致收看意愿的下降,甚至会引起观众的心理反感。在垃圾分类这一集中有一个桥段是垃圾捡跑团向大家发出号召，倡议环保。但空洞的口号，缺少情节的链接，这段宣教根本无法入耳入心，传播效果偏弱。

利用娱乐的游戏手段对知识和价值观进行一番包装后，传播效果事半功倍。比如雷佳音和小岳岳在特定的默契考验环节中，奉献了“泰坦尼克号”版的垃圾分类广告：做足功课的雷佳音，一口气回答对了“榴莲壳、椰子壳应该投放到干垃圾桶里吗”“卫生纸湿了算湿垃圾吗”等节目组特别设计的或模糊、或刁钻的问题。节目用十分轻松娱乐的形式让观众涨了知识。

罗志祥和迪丽热巴这对“罗丽”组合去了一家幼儿园，与小朋友互动，共同“学习”如何分类垃圾；黄磊、王迅和张艺兴组成的“三杯鸡”则是组合化身垃圾桶人偶直接上街宣传。在7位成员与普通市民的互动中，在队友们的表演中，干垃圾、湿垃圾、有害垃圾到底怎么分已经被“极挑”成员魔性洗脑。这种花式隐形宣传，让更多人了解到了垃圾分类的知识。节目通过“挑战”的趣味性和知识性，通过当红MC身体力行参与项目的传播度，带给观众潜移默化的正向引导，不留痕迹地讲道理，于无深处传递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传播正能量。

习近平总书记曾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这样讲过：“人民的实践是文艺创作的源泉，波澜壮阔的改革开放是文艺创作最广阔也最深厚的时代舞台。当今中国，正处在大踏步赶上现代化潮流并站在世界发展前列的历史时期，正处于为人类文明进步作出重要贡献的伟大时代。这里面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丰富素材，有最能体现中国人民创造智慧和文化精神的中国元素。忠实记录、深刻反映、艺术再现这个恢宏时代的巨大变迁，为人民提供最好的精神食粮，既是文艺工作者的中心任务，也是创作优秀作品的根本条件。” 曾创造了《真实世界》《简单生活》等爆款节目，被誉为“真人秀之父”的乔纳森•默里也曾说道：“观众越来越需要让他们感到真实的内容。为了冲突而冲突，或是围绕琐碎小事而制造出的冲突，已难以得到观众的认同。观众已经看过了各种类型的真人秀，如果你使用这些老套路，他们会一眼识破。必须要诚实地去揭示人们所作所为背后的真实。”《极限挑战》的这次尝试和自我迭变为综艺节目特别是明星真人秀向现实靠拢提供了方向和经验。虽然此类节目依然需要通过不断的调整来实现内容与形式平衡、内容范畴的进一步拓展、价值追求的进一步提升，但这些探索和尝试已经标示出电视综艺节目新的发展方向。我们有理由相信，结合新的时代特点和实践要求，更多有思想深度、精神高度、文化厚度、好吃有营养的现实主义综艺节目必将在未来一段时间大量涌现。

（作者为上海广播电视台总编室受众测评中心负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