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幸福到万家》看乡村振兴题材电视剧的艺术探索与现实观照

国家广电总局重点项目、乡村振兴题材电视剧《幸福到万家》，由郑晓龙、刘雪松、姚远联合执导，赵冬苓担任编剧，赵丽颖、刘威、唐曾、罗晋等主演，东阳春羽影视文化有限公司制作发行，讲述了农村姑娘何幸福（赵丽颖饰）嫁到万家庄后，经历婚姻、亲情、事业的重重考验与磨难，不断进步与成长，从乡村走向城市，又从城市返回乡村，从一位普通农妇成长为乡村企业家和党支部书记，并带领父老乡亲共同致富，使万家庄成为远近闻名的“最美乡村”的故事。该剧以现代乡村女性励志成长与乡村振兴发展为双重主线，多维度诠释个人命运、乡村振兴和国家发展的关系，剧中“万家为人人，人人为万家”的口号，更赋予了农村题材电视剧多元立体的表达，引发观众的共情共鸣，该剧也成功入选“广电总局2018—2022年第三批重点电视剧规划选题名单”。

一、着力刻画现代乡村新女性形象，描摹乡村振兴群像图谱

《幸福到万家》以平实的视角切入新时代的变迁，描摹出充满烟火气的现代乡村图景，刻画出新农村建设中的群像图谱，尤其是现代乡村的新女性形象。女主人公何幸福作为全剧的核心人物，围绕她的家庭和社会关系网，编织出一众人物群像。剧中的每个人物都很真实，仿佛就是我们日常生活中的父母兄弟、街坊邻里、亲朋好友，甚至就是我们自己。

（一）真实投射现代乡村女性的缩影

“所谓典型，是显示出特征的、富有魅力的人物性格。”^[1]《幸福到万家》将农村女孩何幸福这一形象置身于乡村振兴的时代大背景中，历经事业、婚姻、亲情的重重考验，在人生的赛道上努力奋斗，最终逆袭成功，成为现代乡村新女性奋斗的典型缩影。“女性为生活、为工作、为爱情的努力与挣扎，更是对当下女性真实写照的投射，而剧中所透露出的人生哲学带给观众更多的想象空间与思考。”^[2]

何幸福结婚当天，万家庄这个小山村上百年的旧习俗“闹婚”也一同上演了，被闹婚的恰恰是自己的亲妹妹，是“忍一时风平浪静”，还是挺身而出、据理力争呢？刚过门的新媳妇何幸福以实际行动给出了答案，她不屈不挠、勇于抗争，挑战百年沉疴的旧风俗，最终用法律打破小山村的生存法则，以万家庄村委贴出禁止闹婚陋习而告终；当自家的有机蔬菜基地被村集体企业征用后，何幸福为了争取征地补偿，不惜请来律师与村集体对簿公堂，以一己之力与村集体抗衡，敢当“孤勇者”，“是我的我得要，不是我的我不要”，“我就图分辨个好坏对错，如果连好坏对错的理都不讲了，那人活着还是人吗？”诠释出乡村女性独立自强的鲜明个性。通过现代法制理念与传统人情观念的对立碰撞，何幸福不断成长，以自己的行动影响了这个先富起来的小山村，并最终被万家庄的村民所接纳。之后何幸福进城，在方圆律师事务所，以自己的淳朴、善良、肯干赢得了三位合伙人的信任，她不满足于现状、敢于折腾、追求进步，但为了家庭，她又从城市返回万家庄，开办客栈和乡村旅游合作社，带领乡亲们一起致富。当何幸福面对水尾村孩子血铅中毒、村企业污染地下水时，她不顾个人安危和利益得失，说服乡亲们给孩子做检查，通过集体诉讼的方式，维护了乡亲们的利益，维护了子孙后代赖以生存的环境。何幸福作为一名现代乡村女性，从一开始为了个人利益后来到维护集体利益，不断讨要说法，进行抗争，人物形象立体饱满，与乡村振兴建设、乡村法治建设以及乡风精神文明建设的脉络融合在一起，书写了一部现代乡村女性的“励志书”。

剧中婆婆林桂枝，也超越了一般农村题材恶婆婆的脸谱化形象。作为万家庄小门小姓的王家，一直谨小慎微地生活着，生怕惹来麻烦，被村里人孤立。但是，婆婆林桂枝却欣赏儿媳妇何幸福的性格，愿意将家里的权力交给何幸福，“你性子倔，认死理，过不了不明不白的日子，妈羡慕你，可做不了你。”这番话令观众感叹不已。

妹妹何幸运遭遇闹婚侮辱，被男友抛弃，在大城市求职也接连碰壁，更因为无钱租房而流落街头，但她内心的善良和正直并没有被现实打败。最终与闹婚的万传家私下达成协议，完成了职场的华丽转身，成为城里大律所的正式律师。当面对万家保健品厂污染环境问题时，她的良知被唤醒，毅然辞掉律所的工作。剧中婆婆和妹妹，人物形象塑造真实、丰满、接地气，谱写出当代女性的集体群像。

（二）写实笔墨绘就农村男性人物群像

“影视剧通过塑造多样化角色来展现具有中国特色的，同时也是真诚美好的、能够跨越文化障碍打动人心的人本情怀，借此使影视作品兼具深厚的社会文化意义和美学价值。”^[3]《幸福到万家》中的另一个核心人物——万家庄的领导者万善堂的塑造也是打破常规，他有魄力、有能力，投资成立保健品厂，带领万家庄村民艰苦创业富起来；然而他自身也有其局限性，有缺点、有私心，但粗而不恶，身上闪现着人性善良的光芒。

作为万家庄“大家长”的村支书万善堂，固守着颜面和乡村里的“传统秩序”，因自己的儿子万传家闹婚，被何幸福三番五次讨要说法，最终认识到了闹婚是陋习，甚至是以闹婚为掩盖的违法犯罪行为，便下定决心整治这一延续多年的沉疴旧习。因王家征地补偿问题，万善堂又因私人交情对王家有所照顾，但一方面又以封建大家长的姿态教训王家并将其踢伤住院。在何幸福与万善堂的矛盾不断激化时，何幸福因难产大出血，这时万善堂又放下个人恩怨，组织村民为何幸福献血。万善堂的善良与大度，使其形象更加丰满。出于私心，在考虑万家团和万家庄村干部的接班人时，他有意想把自己的儿子“扶上马”；他把村荣誉看得比命还重要，虚荣心被表现得淋漓尽致。而当得知自己的女儿十年前是顶替了王家女儿上大学这件事，万善堂痛心疾首又矛盾纠结；当水尾村民集体诉讼万家保健品厂污染环境时，他又大义灭亲，把自己的儿子送进监狱；最终他推荐何幸福接替自己，成为万家庄的新任党支部书记。作为万家庄的带头人，万善堂最终找回初心，践行了“人人为万家，万家为人人”。万善堂是一位胸怀万家庄集体、心地善良，同时也不乏私心的人，是具有复杂性和局限性的典型人物，也是乡村振兴背景下优秀艺术形象的代表。

《幸福到万家》里的万传家和韩律师的塑造也较有特色。万传家作为万家庄的富二代，可以说一手遮天，骄纵狂妄。借闹婚之名，行猥亵妇女之实；强拆何幸福家的菜地；暗中操作，让自己的妹妹顶替王秀玉上了大学。最终他因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纵万家保健品厂偷排污水、污染环境而入狱。万传家的出现，激化了剧情矛盾，成为该剧的反派担当。而义道律师事务所的韩律师，则是无良律师界的代表，他善于在法律漏洞中钻营，在职场上“潜规则”下属。这两个反派人物，成为推动剧情发展的催化剂，引导着剧情的多头发展。该剧“以温暖的色调饱满塑造了性格各异、具有鲜明时代特色的人物群像，没有脸谱化、同质化，而是生动丰满、性格鲜明，多角度多层次地把这群有代表性的小人物的群像展现得淋漓尽致。”^[4]

二、平民视角切入与多元叙事模式

《幸福到万家》在乡村振兴的时代语境下，采用平民视角切入与多元叙事模式进行创新探索，以女主人公何幸福的成长为脉络，围绕着闹婚、征地补偿、进城打工、返乡创业办客栈和集体诉讼环境污染五部分展开。在四十集的时长里，描摹出万家庄村从2009年开始到2020年现代乡村发展的新图景，叙事层层推进又相互勾连，诠释了乡村振兴、乡村精神文明建设、乡村法治文明建设、乡村生态文明建设的乡村发展新理念。

（一）旧乡风与新理念的冲突叙事相融合

乡村振兴，不单是让农民的腰包鼓起来，更要让农民的精神富足起来，也就是常说的“扶贫”更要先“扶智”，“塑形”与“铸魂”两手都要抓。《幸福到万家》捕捉到了这一现代乡村发展过程中面临的现实问题，叙事视角更是从以往的经济扶贫转移到精神脱贫、文化脱贫上来，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农村富了以后该怎么办”的问题。电视剧第一集就将问题以极富戏剧性的方式摆在观众面前——何幸福嫁到万家庄的第一天，婚礼上自己的亲妹妹何幸运就遭遇了村支书的儿子借着闹婚为名的侮辱，何幸福以“秋菊式”的执着要为何幸运讨个说法。然而在乡村延续了数百年的婚庆陋习，被村里人默认为是稀松平常的“乡俗”，她的行为遭到亲人和乡邻的激烈反对。这也正是乡土风俗与现代法治文明的矛盾冲突。何幸福凭借着“争的就是这个理”的信念和不屈不挠的精神，最终让万家庄村支书万善堂认识到错误，并在村里张贴“禁止闹婚”告示而告终。《幸福到万家》的导演和编剧借助巧妙的艺术构思和情节设置，让女主人公成为旧乡村规则的挑战者，最终完成了叙事主题的呈现，即“以新时代乡风文明，推动移风易俗”的主旨意涵。

（二）职场元素与青春化叙事相融合

何幸福和王庆来夫妇二人从万家庄来到城市发展，何幸福加入方圆律师事务所，但是她并不满足于干勤杂工工作，不断有意识地学习法律知识，通过朴实、肯吃苦和真诚的做人原则，为方圆律师事务所赢得了第一笔订单—外国的安菲集团在中国的法律代理，每年三百万元代理费，方圆律师事务所从此不断壮大。何幸福不忘农村人的本分，劝说方圆律师事务所三位律师，帮助石桥村农民代理苹果诉讼案，并打赢了官司，为果农们挽回了损失，何幸福也成为了律师事务所的前台，还拿到了汽车驾照，增加了职场技能。《幸福到万家》将现代职场元素与青春化的叙事相融合，赢得了当下年轻观众的好评，进一步深化了“现代乡村建设离不开乡村法治建设的保驾护航”的题旨意涵，契合了城乡融合法治的时代语境，从而升华了当代乡村发展的真实图景。

（三）返乡创业与乡村可持续发展叙事相融合

女主人公何幸福在城市职场如鱼得水，她的丈夫王庆来却对城市职场极不适应，何幸福牢记村支书万善堂的那句话：“如果一个人出去闯，把自己和家都给闯没了，那就不值了”，为了维护自己的家庭，她毅然决然地从律师事务所辞职，回到万家庄。通过网络众筹，在万家庄办起了客栈，并带领乡亲们组织了旅游合作社，将乡村客栈与乡村旅游产业结合起来，契合了乡村振兴所倡导的产业兴旺战略。

为了查明水尾村孩子血铅中毒和万家庄保健品厂水污染问题，她不惜得罪村领导，帮助村民集体诉讼，在叙事表意上将个人奋斗与社会问题相融合，回应了“在乡村日益富裕之后，生态如何保护，公平正义如何维护”这一重大议题，将乡村物质文明、乡村精神文明、生态文明进行更加立体化的综合审视，深化和延续了故事主题。

三、多维度呈现现代乡村建设的热点问题

《幸福到万家》深耕现实题材，既直面当下的社会热点问题，又以细腻的笔触诠释今天的乡音与乡愁，更传递社会的温暖、弘扬正能量，将乡村小人物的生活印记融入当下新农村建设的洪流中，成为观照社会和人生的一面明镜，为现实生活中的人们提供更多精神力量。

（一）敏锐触及现代乡村建设的深广层面

《幸福到万家》时间线源于2009年，新农村建设蒸蒸日上，整个社会正在向现代化快速转型中。但转型中的城市和农村都出现了新情况，尤其是农村的转型带来了新问题，比如万家庄的年轻人进入万家集团工作，或者进城打工，耕地撂荒。何幸福刚嫁入万家庄，就发现了撂荒的土地，于是说服并动员全家，承包了其他村民的土地，种植大棚有机蔬菜，通过蔬菜批发商与城里的超市签订了合同。之后，何幸福在村里补偿的土地上建起“幸福客栈”，发展乡村民宿，并成立“万家庄乡村旅游合作社”，带动村民一起致富。王兴来种植有机蔬菜，并成立合作社，为到万家庄游玩的城里人采摘有机蔬菜。上述举动很好地回答了一些现实问题：年轻人流向城市后，撂荒的土地该怎么办？现代乡村产业如何转型、如何升级？新农人的出路又在何方？该剧敏锐地把握了现代乡村建设的痛点，并站在时代发展的高度进行提炼、加工，以艺术化的手法呈现出来，准确地抓住了时代发展的脉搏。

（二）直面当代社会转型中的矛盾，弘扬正能量

《幸福到万家》以写实的剧情，直面乡村陋习与文明秩序、法治精神的碰撞，城市文化与乡村理念的碰撞。女主人公何幸福以实际行动，促使万家庄村改变乡村陋习，诠释“乡村富起来后精神层面该怎么治理”的乡风文明问题。对于顶替高考的社会问题，《幸福到万家》进行了正面讨论，最终不知情的顶替者万传美真诚地向被顶替者王秀玉道歉，并去了西部地区进行支教，弥补自己的错误。剧中王庆智的岳母一直对农村有偏见，但到了万家庄后，发现今天的乡村已经成为城里人向往的海德格尔式的“诗意栖居”之地，更多的进城青年返回乡村进行创业，发展现代乡村产业，走上致富的道路。

（三）以写实手法传播优秀乡村人文价值

导演郑晓龙透露，《幸福到万家》的故事拍摄地在安徽农村，一是因为现代乡村建设发展速度较快，更符合电视剧的发生地；二是因为徽派建筑有特色，与山水相互映衬，能与城市产生强烈对比。故事一开始，何幸福的婚礼就选在了万家庄的村集体礼堂，这是典型的徽派建筑，木结构的礼堂古朴又亲切，广场摆满了流水宴席，传递出中华文化团结和睦的意蕴。后来何幸福筹建的“幸福客栈”，六栋现代化的民宿，依山傍水、粉墙黛瓦，错落有致地掩映在山里，现代民宿与传统徽派村落相映成趣。习近平总书记指出：要加强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挖掘和阐发，使中华民族最基本的文化基因与当代文化相适应、与现代社会相协调，把跨越时空、超越国界、富有永恒魅力、具有当代价值的文化精神弘扬起来。电视剧《幸福到万家》呈现出现代乡村建设的可喜变化，以人物之美、传统文化之美、青春之美展现出新农村建设洋溢的蓬勃朝气。

结语

《幸福到万家》站在时代发展的高度，将人物塑造与时代发展有机融合，既反映当下城乡融合发展的时代要义，又以时代之问，紧扣乡村振兴发展的热点、难点和痛点，热切回应“农村富起来之后该怎么办”的问题，围绕乡风文明建设、乡村产业振兴、现代乡村治理，拓宽了剧情的深度和广度，展现了当代农村生活的真实底色，在“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理念逐渐深入民心的当下，展现“幸福都是奋斗出来的”这一朴素的价值内蕴，真实又生动地折射出我国新农村建设的发展进程与丰硕成果。

（作者：于仰飞 北京开放大学艺术系教师；于冰 贵州省黔西南州普安县文联党组书记、主席）

注释：

【1】童庆炳：《文学理论教程》，高等教育出版社，2008年版，第216页

【2】于仰飞、于冰：《“她视角“下的”她剧集“：<当家主母>的题旨探微》，《电影评介》2022年第2期。

【3】张明、刘坤婷：《扶贫题材影视剧的叙事策略和华语建构》，《传媒观察》2022年第2期。

【4】赵晓霞、陈静：《现实主义电视剧人民性叙事研究—基于<人世间><山海情><《大江大河>》，《中国广播电视学刊》2022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