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纪录片年轻化表达初探 ——以中国新闻奖一等奖作品《新兵请入列》为例

  2022年，第32届中国新闻奖首次将新闻纪录片从新闻专题的体裁中调整出来，与消息、评论、专题、现场直播、新闻访谈等体裁并列，成为单独子项，在电视类、新媒体类、国际传播类别中评出了多部优秀作品。其中，新媒体单元新闻纪录片《新兵请入列》打破以往新闻纪录片一等奖作品题材主题决定论的“老规律”，一举获得一等奖。新闻纪录片与新闻专题、深度报道有何不同？一部“征兵”纪录片为什么能拿一等奖？

一、中国新闻奖新闻纪录片的演变

  在中国新闻奖的评选中，新闻纪录片脱胎于新闻专题，但是往往在报送过程中，参评人员对这两者的区别并不是很清晰。根据第32届中国新闻奖评选办法，新闻专题是指深入报道新闻人物、事件的音视频和多媒体作品，应主题鲜明，选材典型，结构合理，报道生动，感染力强。而新闻纪录片，是以纪实手法报道新闻事件、反映社会生活的视频作品，应具有较强的新闻性、思想性、艺术性，以及具备文献价值，应以事实说话，结构严谨①。从定义上，不难看出，两者在新闻性方面，关注“新闻事件”的前提是统一的，区别在于：

  1.评选范围不同：新闻专题可以评选音频专题，而新闻纪录片不可评选音频作品；

  2.表现手法不同：（1）新闻专题的表现手法以新闻采写为主，作品常表现为新闻画面配新闻稿、采访实况等；而新闻纪录片则可以用纪实手法，拍摄为主，画面可以不配解说词，将画面解读交给观众；（2）新闻纪录片更强调思想性，可以有艺术性表达。艺术性表达可以体现为画面、音乐、解说等多个层面， 创作空间更大。

  3.作品延伸价值不同：新闻纪录片涵盖文献价值的功能，涵盖一些在新闻事件节点上的历史纪录片，如建党百年的历史文献纪录片等。

  盘点近五年（第28届—第32届）中国新闻奖一等奖的新闻纪录片获奖作品，重大题材的纪录片屡见不鲜：如建党百年题材的《百炼成钢：中国共产党100年》（新媒体类，江苏台）、《诞生地》（电视类，上海台）；脱贫攻坚题材的《摆脱贫困》（电视类，央视总台）、《脱贫攻坚》（新媒体类，新华社）、《闽宁纪事》（电视类，福建台）；抗疫题材《金银潭实拍80天》（电视类，湖北台）、《生命缘》（电视类，北京台）；改革开放40周年题材《必由之路》（电视类，央视总台）以及国际传播外宣题材《中国新疆 反恐前沿》（央视总台）、《中国面临的挑战》（上海台）、《你所不知道的中国（第三季）》（江苏台）等等。不难看出，重大题材是获得中国新闻奖一等奖的重要砝码。

  2022年第32届中国新闻奖一等奖军旅题材纪录片《新兵请入列》（新媒体类，央视网），题材分量并不突出。它是一部反映00后孩子参军入伍后180天的新兵营生活的纪录片，是一部面向年轻受众的反映军营日常、士兵训练的青春成长片，被称为一本“小清新”的征兵宣传册②。然而，这样一部“小清新”宣传册靠什么来跟宏大题材作品竞争一等奖？中国新闻奖评出这样的一等奖作品有怎样的导向性？从《新兵请入列》我们看到了军旅纪录片有了什么样的突破？在面向年轻受众表达手法上有怎样的创新？

二、军旅题材纪录片《新兵请入列》叙事与解构

  《新兵请入列》是一部由中央广播电视总台拍摄的军旅题材的纪录片，2021年6月在央视网和腾讯视频播出，共7集。第一集“一律菜鸟”——这个新手村不问出身；第二集“战队集结”——集体之力，变强的首要武器；第三集“班长光环”——兵头将尾，军营最强辅助；第四集“列兵成就”——冲刺大考，解锁任务奖励；第五集“新的开始”——奔赴连队，探索新地图；第六集“技能修炼”——使命在肩，平凡铸就伟大；第七集“青春无悔”——180天的蜕变，新兵已入列。每集时长30-45分钟不等。全片贯穿的是这群孩子从普通学生到信仰崇高、意志坚定、技能过硬的解放军战士的转变。

  与以往军旅题材纪录片不同，该片在题材定位、受众定位上，更凸显面向年轻人，是一部面向Z世代的年轻人讲述军营生活的纪录片，立项初衷是推动征兵工作，宣传公民履行参军义务，激发全民的爱国爱党拥军情怀。分集内容第一集主要讲述征兵面试、家庭离别、新兵入营、内务训练、体能训练、夜间拉练等；第二集主要讲队列训练、战友之间的摩擦、女兵体能极限训练；第三集讲会操比赛、授枪仪式、拆装枪支、提升体能等；第四集聚焦新兵连体能汇报考核、新兵宣誓仪式、生日与意外等；第五集开始新兵入连，他们来到各自工作连队岗位，开始从事艰苦又看似平凡工作；第六集是在新连队个人的成长，对平凡岗位的适应。通过180天跟拍，选取了00后新兵中的海军新兵“北大学霸”徐梦浩、陆军西藏戍边“乖乖女”女兵段润芝以及空军新兵“及格万岁，多一分浪费”林俊龙、蔡灼瑜等人，反映其在部队脱胎换骨的全过程。与以往记录海、陆、空作战任务、作战方式、作战环境等的军旅纪录片不同，该片更多地把镜头对准新兵，多角度、多侧面、多环境、多人物对不同军种新兵的训练跟踪拍摄，展现其成长历程。

  第七集是全片的升华，用入新兵连时的视频与现今对比，体现新兵的成长；用一组繁华市井、幸福生活与戍守边关、平凡伟大的穿插镜头，以及征兵时的灵魂拷问“为什么来当兵”“这两年形势不好，有战争你上战场吗”时刻反思回顾，提示这群主人公的成长与成熟，其中片中19岁西藏戍边女兵说“我家不止我一个，我牺牲了把我忘了就行了”让亿万网友破防。

  该片全系列全网播放量超3.5亿，其中第七集《青春无悔丨180日的蜕变，新兵已入列》播放量近2500万。原创微博话题#戍边女兵说牺牲了把我忘了就行了#冲上微博热搜榜第7，话题阅读量迅速破亿，引发上万网友参与讨论。《新兵请入列》腾讯视频评分9.2，知乎评分8.6，连续5周位列腾讯视频纪录片热播榜第1位③。

三、《新兵请入列》年轻态创新表达的新探索

  与其说是一部军旅题材纪录片，不如说它是一部青春成长纪录片，因为它不仅颠覆了人们对军旅题材纪录片的传统创作思路，同时更具时代性、青春感、平视角。

  在创作题材上，军旅纪录片通常表现的是我国强大的军事实力和人民军队排兵布阵、攻克难关、锤炼作战硬功等，比如回顾强军成就、启迪强军未来的大型纪录片《强军》，全景记录庆祝建国70周年阅兵盛况纪录片《2019阅兵盛典》；又如以军工重大武器装备型号研制为叙事背景，讲述主人公亲身经历和难忘故事的《军工记忆》；反映重大历史军事战役的《淞沪会战——中日海空大决战》《淮海战役启示录》等等，这些作品或题材重大，或历史性强，反映我国国防和军队现代化建设的巨大成就，展示的是中国大国风采、军人形象，效果上催人奋进。

 《新兵请入列》在选题上，走了一条与众不同的路线。这部片子将目光聚焦到一群初来乍到的新兵身上，一群青春鲜活的00后，跟踪拍摄了他们从2020年8月秋季征兵一直到2021年春天列兵下连队期间180天成长历练的过程。从以往的重大主题、重大事件，转到新兵训练、成长故事的角度；从以往的英雄人物、部队集体的群像，转到具体的某一个新兵身上，环境更熟悉、视角更平视、个体更鲜活，因而也更具可看性。该片主创站在受众视角，面向Z世代，在网络语言运用、综艺包装、创新表达等多方面做了新的探索。

  （一）选角千人千面，聚焦主要人物故事线，凸显时代性、亲切感

  被称为Z世代的00后孩子，他们的新兵生活与70后、80后、90后孩子有什么不同？他们吃得了这些苦吗？他们会服从军队管理吗？他们的个性怎么体现在整齐划一的军队行动中？他们怎么看待理想与平凡？如果发生战争他们会勇敢奔赴前线吗？

  片中跟踪拍摄的新兵连，涉及范围从东端的山东半岛威海湾湾口刘公岛（海军），到高海拔的位于西藏国境线上的边防哨所（陆军），还包括重庆、湖北、云南（空军）等省份的近10个新兵训练基地，在海量的新兵中，编导将目光聚焦在军营里一个个鲜活、立体的人物，来自北大哲学系的学霸徐梦浩、在三亚五星级酒店做厨师的林俊龙、娇柔细腻的女兵段润芝……

  徐梦浩（北部战区海军新兵），从北京大学哲学系应征入伍，他入伍随行的书包里有《四书章句》《国史大纲》等书籍，在新兵训练的三周中，他总觉得节奏快，而本身却是个慢性子。在第二集中，身为班长的他，因为“不善沟通”的性格特点，在洗碗时与他人发生冲突；徐梦浩“搞得懂苏格拉底却搞不定人际关系”，作为班长，多干肯干，野外炊事成为了他与战友的融冰起点。

林俊龙、蔡灼瑜（南部战区空军新兵），这两个人是新兵里的一对活宝。林俊龙原本是三亚某五星级酒店的厨师，在新兵连终于体会到“被鱼肉”的感觉。在体能训练时，林俊龙对“划水”“摸鱼”很精通，人生信条“及格万岁，多一分浪费”“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蔡灼瑜信誓旦旦地以为空军可以开飞机，却没想到，下了连队连飞机也摸不到。

  段润芝，温柔敏感的乖乖女，但是即将迎接她的是西藏高原地区的通信女兵岗位，新兵连的训练强度可想而知。教官白君芳飒爽干练，叮嘱新兵们睡个好觉却又半夜拉练，女兵在泥地里匍匐前行……

  纪录片通过人物故事线进行串联，这些人物既在后续剧情中戏剧性地体现成长的过程，又让Z世代的观众产生这就是身边的“那个同学”的同理心。

  （二）成长故事凸显鲜活的可看性，拓展社交媒体二次传播

  代表人物的故事，不仅提升成长过程的可看性，同时也给观众带来讨论的话题空间，有利于在社交媒体的二次传播。学霸徐梦浩不能融入集体，与同伴沟通困难，为了班长的身份，只能自己埋头苦干；厨师出生的林俊龙人生信条“差不多就行了”，引体向上一个也无法完成；蔡灼瑜让班长操碎了心，他跟林俊龙被弹幕网友称为“菜鸟双宝”；段润芝经常拖集体后腿，体能训练不合格，可是她未来的岗位是戍边的西藏军区通信女兵，架线路、接光缆……这些选角的背后体现了导演的深层次意图：关注预备驻藏戍边的女兵，想要打破过往大众对于女兵只能从事清闲工作的偏见；聚焦北京大学哲学系学生徐梦浩，意在凸显号召高学历人才加入军队的政策给部队带来的变化④等等。

  经过部队历练后，曾经得过且过的林俊龙，如今驱鸟、炊事兼顾，单杠突破两位数；曾经想退伍的蔡灼瑜，如今在保障飞行中找到存在的意义；曾经柔弱爱哭的段润芝，如今戍边高原勇往直前……对于发生在他们身上的故事，年轻网友不仅通过弹幕进行声援，而且由此引发的讨论话题#这波00后新兵有点东西##00后新兵行为图鉴##新时代的通信女兵有多拼#等等，通过微博再次引发热议，导演用议题设置与年轻观众形成对话，选择有记忆点的人物，以年轻人的视角代入“保家卫国”身份的转变，鞭策年轻人拒绝“躺平”“丧”，将成长与家国情怀融合在一起，走进年轻观众心里。

  （三）塑造亲民语态，解说词的网感表达

  该片解说词巧妙运用网络流行语，使用年轻网民喜欢的调侃语气，营造了生动活泼又“接地气”的效果。比如形容装卸枪支环节的“一看就会，一做就废”，调侃登上舰艇前的重重训练考核为“乘风破浪会有时，但再练半年也不迟”，女兵泥泞中匍匐前进说“四肢并用的爬战练习与下雨后的泥泞是一对天然CP”等，十分贴合年轻观众喜闻乐见的话语形态，风趣幽默，网感十足。

  此外在一些情节中，用了综艺节目中的包装手法，比如片名用了漫画小鸡破壳寓意蜕变新生、女兵写日记情节中用了花字做摘录、新兵营考核倒计时用的录制视角等等都是年轻受众熟悉并喜欢的包装形式（见图）。     

  本片的配音由央视记者王冰冰担任，增添军旅题材的清新之风。片尾还特别设置“冰冰小课堂”，由其出镜向观众科普“大学生参军怎么报名？”“退伍考研可以加分吗？”“新兵连的作息是怎样的？”等普通观众关心的军营小常识，成功地做了一场亲和力、感染力十足的征兵宣传。

  综上，军旅纪录片不止于表现厚重宏大的题材，这类面向年轻受众的新题材、新表达，也值得另辟蹊径加以尝试，以培育新的观众市场。军旅主题如何做年轻态的解构，或许我们在《新兵请入列》一片中可以寻找到一些规律和经验，这也是其获得中国新闻奖青睐的原因之一。

（作者为上海广播电视台总编室宣传主管）

注释

【1】《中国新闻奖评选办法》，中国记协网 (zgjx.cn).

【2】崔一非.《网络纪录片<新兵请入列> 一本“小清新”的征兵宣传册》.广电时评.2021.

【3】中国新闻奖参评材料，《新兵请入列》之《青春无悔丨180日的蜕变，新兵已入列》-中国记协网 (zgjx.cn).

【4】张昊.专访《新兵请入列》主创用真实窥见军营里的千人千面.广电时评，2021.